在那一年的春天上,朱老六去到一个好地方,那里可是有很不少的同人,一同准点吃饭,一同准点休息,也不抽烟,也不打牌,可以说,作息很规律。而况,楼上寝室,楼底车间,工作也方便得很可以。工作虽说也不轻巧,但是,也并不太繁重,日子就这样地经历着。这里和家庭隔离着一定的距离,朱老六很是忧心忡忡,因为父母究竟年纪大起来了,在僻远的乡下,老年的岁月静好吗?而况,还有一个年纪三四岁的小伢子,跟随着年迈的祖父母,她眼看快要上学了,她的书学费怎么办?她的学习辅导,谁来充当?他一年到头地苦恼着,也从早到夜地焦虑着,啊哟,他睡不好,也吃不好。在这么远的地方,他只能替他们长久地担心,却帮不上他们的忙。他终归生病了,病得很是严重,一直养了好多的一段日子,才缓过来。几年又几月后头,他急巴巴地回到久别的家庭,连长高很多的女儿也不认识了,以为他是一个外乡人,她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学生的了。父母怔怔地看着他,也多出来一些陌生。一直休整到年关以后,他决计赶快出门打工,要接替下来父母肩上的责任,把一个家庭撑起来。他先南渡,后北归,颇费了一些周折。在这里的露天建筑工地上,在那里的高高的坯房上,他什么都抢着干,只要能挣钱就行。只是几月下来,他的皮肤已经黄焦焦的,人也精瘦下来,成了一根深颜色的木棍似的东西。到底也因为大不同于以前的车间工作,手脚也到处起了一层茧子,而且,还夹七夹八地点缀着一些血泡。他节省着每一分钱,吃也简单到最基本的要求,穿也简单到最基本的要求,因为他有要使家人过上好生活的一个目标。每到夜晚,他都辗转反侧,时而这样地想,时而那样地想。孩子的学杂费,父母的住院费,各各堆成一座小山,耸立在他的四周围,造成四面的墙,使他艰于呼吸视听。几年前头的工作地方,在每一个早晚,都数着日子煎熬,半分钟也不想多呆,他无数多次地设想着出来以后的好日子,他相信属于他的日子比蜜甜。当他出来了,殊不知,却要承担起更大的责任和艰难来,要争到每一元钱,都有这么大的困难,而且,还要对付形形色色的人心,到了没有半步退路的时刻,必得饱以老拳,才能平息事态。原来,哪里也艰难。每一座监狱,或者是最坏的一个地方,也或者是最好的一个地方。在监狱外面的人,随便哪一个也不想进去,当里面的人出来了,承受了太多的艰辛,却也偶尔要有进去的梦想。——他,有时候也就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