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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第五十六期（总第422期）
【注】图文无关又有关。
近日，读到易中天先生的一篇文章，《中国人为什么不会认错》，文章中说：
第一步，是要先学会认账，即弄清事实。这是“真伪判断”。然后，才能讨论是对是错。这是“是非判断”。至于“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只能放在最后，甚至未必一定要有。可惜中国人的思维习惯，往往是反着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道德批判就先开始了。
阅读这篇文章，尤其是这段文字有感，写一点儿东西。
俗话说，科技是一把双刃剑，同样，信息也是一把双刃剑。今天，我们处在信息爆炸的社会之中，每天不断地有各种信息汹涌而来。
现在和农业社会已经大不同，农业社会阶段很可能只是知道自己村子里的那点儿事儿，一辈子都不知道山外面发生了什么。人们接收的信息数量极为有限，而且这些事儿大多是可见的，可验证的。
现在和工业社会也已经大不同，工业社会阶段虽然可以知道千里万里之外的事情，但是得到信息的渠道相对单一，大多不可见，也没法验证，只能是姑且听之，姑且信之。
但是，今天的信息社会，人人都成了一个信息源，都成了媒体。信息完全过载乃至严重超载，大多数人一方面患上了严重的信息焦虑症，觉得一天不看新闻，一天不刷微信，就和这个世界断开了链接。另一方面，大多数人又都完全没有准备好怎么去面对这些信息，怎么去处理这些信息。
很多人还是站在原有的思维模式之上，不是聚焦在真伪上，不是聚焦在是非上，而是聚焦在动机上，聚焦在立场上，连最基本的事实和是非都还没有搞清楚，就已经准备开始站队了，就已经准备开始发表意见了。
“证实”或者“证伪”的基本功夫都不下，然后就开始以预设的立场进行判断，就开始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真不真”的真伪判断尚且还没做到，就已经进入到“对不对”的是非判断了，甚至一步就跳到“好不好”的价值或者道德判断上了，这就很难有真正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不妨举一个例子来说，看下面这样一张疫情期间“领导与首批唐山援鄂勇士合影”的照片。
照片是在河北唐山饭店大门前，8名身着红色护理服的医护人员站在台阶上第二排，位于领导们的身后。看了这张照片会怎么想呢？一定会有人立刻就认定这是领导习惯性抢戏，摘桃子。领导成了“主角”，医护人员成了“配角”。但是这只是基于一张照片，还没有辨别真伪之前作出的预设动机，预设立场的判断。正确的姿势应该是追问一下，这张照片的信息来源如何？到底是怎么回事？且听听官方辟谣中的解释：唐山市卫健委医政处处长任永军、开滦总医院院方对此事进行了解释：为了全面落实疫情防控工作要求，8名支援湖北医护人员3月20日返唐后按相关规定在唐山饭店进行为期14天的医学隔离。拍照时，医护人员不宜离开隔离区，只能站在隔离酒店台阶上面，非隔离人员也不宜进入隔离区，只能站在台阶最下面，保持安全距离。这个解释既涉及到“真不真”的问题，也涉及到了“对不对”的问题。有关方面承认有这么一张照片存在，这是一个事实，但是又对这个事实做了解释。为什么这样做？是落实疫情防控隔离的需要。可以说，有关方面用另外一个解释性的事实代替了我们每个人通过这张照片都看到的事实。那解释性的这个事实是否真的存在呢？现在不但是谣言满天飞，辟谣也满天飞。但辟谣不是一纸声明，一个公章就能辟谣，而是要建立在充分的事实的基础之上。有关方面的解释，只是单一的一个信息来源，只是自说自话，有没有其他的信息作为证据，可以进一步“证实”或者“证伪”呢？很快，就有另外一个不同角度的信息传来，网民提供的现场其他照片显示，在现场，医护人员都曾走下台阶，以不同站位跟其他人近距离合影。这一张照片从一个角度戳穿了辟谣解释中的事实并不存在，不是真的“落实防控需要，必须这样做”。再接下来，就有更权威的官方媒体出来“打脸”，不仅仅打脸“抢戏”的事实，更打脸“说谎”的事实。
那么，回过头来说，最初通过一张照片判定领导抢戏的结论不对吗？从最终结果看，这个结论是对的。但不能说结果对了，于是一切都对了，其思维的逻辑起点存在问题，应该先判断真伪，而不是直接进行价值或者道德判断。应该说，这还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事情，还比较好判断，但现实中很多时候事情比这个复杂得多，就不那么容易就做出判断。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先基于事实做真伪的判断，这需要关注多种不同渠道不同立场的信息源，而不是只关于一两个立场相同的信息源，同时，也需要一些时间，而不要轻易做出结论。在基于事实进行了“真伪”判断的基础上，才可以基于对错做出的“是非判断”。如果事实本身已经被证伪，那么后面的功夫就不用了再浪费了。如果事实被证实，那么接下来的讨论是非对错就有一定的必要性。这个是非对错，难免和我们的利益相关。不能于我有利的，我就认为是对的，于我不利的，就认为是不对的，那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判断了。而要有意识地变换角度去看，既拉开空间的距离，又拉开时间的距离，看这个事情是不是对大多数人有利，说得更通俗一点，就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当然，这个“人民的立场”，是经得起考验的真正站在大多数人的利益这一边，而不是一种借口，一种旗号才行。易中天先生说：至于“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只能放在最后，甚至未必一定要有。我想他只是为了极言“真伪判断”和“是非判断”的重要性，才说“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要放在最后，甚至未必要有。关于“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我也想谈一点儿感受。我们必须要承认，价值和道德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的，不同时代要有不同的价值道德水准的要求。绝对不能抱残守缺，坐井观天，轻易地否定普世价值的存在。比如，我们现在很多人已经很难接受随地吐痰这样一种行为了，认为这是不卫生不道德的行为。但是，往前推近一百年，在中国，关于这个事儿大多数人是如何做的呢？在著名画家黄永玉先生的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中有几段非常精彩的描述：序子（注：小说主人公）不明白，人做哪样要吐痰，吐口水，擤鼻泥。伢崽家流鼻泥，流口水，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你大人流鼻泥，喉咙里有痰，就吸到嘴巴里吐出来，弄得满地都是；讲究一点儿的就用鞋底子抻一抻，等于抹匀在地楼板上，这还不是一样肮脏？尤其是抽鸦屁烟的，抽水烟袋的就那么痰多，到处吐。你多带条小手巾嘛！又不带，所以满地水烟袋屎，痰和口水。开会的时候，只听到大家咳嗽吐痰，像个“吐痰会”。男人吐痰，女人擤鼻泥。女人擤鼻泥，捏鼻子鼓气，鼻泥在手指头上顺手一掸，掸到哪里算哪里。手呢？在桌子边上、椅背上、墙角上、自己裤子上、衣角上、袖子上这么一抹……都难受至极。再比如，在相对蛮荒的时代，连果腹都成为问题时，任何能抓到的动物都可以成为盘中餐，这不涉及道德价值判断，但随着社会的进步，爱护动物，禁止食用各种野生动物的基本观念日渐被大众所接受，这时候我们就不能再以所谓尊重多元文化，尊重传统文化，来为这些食用野生动物者进行辩护。最后，还是要回到教育问题中来，我们每个成人，都希望下一代能够有清明的头脑。那就务必要注意，在我们自觉不自觉地不断地给他们各种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的影响之前，先要有意识地培养他们“辨别真伪”的能力，“区分是非”的能力。或者再简单一点说，在告诉他们“好不好”之前，先要培养他们一个基本的思维习惯，那就是要先问“真的吗”，再问“对的吗”，最后才问是“好的吗”。如果连“真”的都不是，连“对”的都不是，却非要在“好不好”上硬要辩论一番，来个你死我活，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当然，应该根据孩子的理解能力，在不同年龄段，不同理解水平上，采用不同的的材料，借助不同的资源来培养他们这种能力，但是努力的方向应该是一致的，是一贯的。惟其如此，当每个人都有一个基本的“辨别真伪”与“区分是非”的能力，并且大家有共同认定的基本逻辑，而不是一上来就预设立场，就各自站队，就各种阴谋论，各种动机论开喷的时候，这个社会才能更健康，才能大幅度减少撕裂的情况。【附】关于公众号“水寒说语文”中关键词搜索的简要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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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对的吗？好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