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英雄【散文】甘肃会宁 隋唐 对英雄的崇拜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小时候，我心中的英雄有很多，穿军装的姐夫，是第一个。接着，小兵张嘎，刘胡兰，海娃，白求恩，张思德……，好多好多的英雄，多羡慕他们。读小学的时候已有了朦胧的理想，当一名人民解放军，穿上军装，守卫祖国的边陲。只是我的理想最后变成了梦想，参军梦没有实现。尽管如此，但我对英雄的崇拜丝毫不减。一个个英雄人物都成了我心中的偶像。
不过，开始的时候，我知道的英雄都是有名字的，至于无名英雄，我从来都是忽视的，是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无名英雄的看法。无名英雄实际也是有名字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他们和有名英雄一样崇高和伟大。
那是三十年前的1988年，我去庆阳上学，途经固原时，风雪交加，道路被雪所封，只好在固原住了一宿。因为穷困的缘故，我找到了一家小旅社，迎接客人的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他的房子里有火炉，暖和得很，我就坐在他的床头和他聊天。一个外地的孩子，没出过门，怕这怕那的，只有老人是最放心的。老人大约有六七十岁的样子，脸膛漆黑，但精神矍铄。房子里的旱烟味很浓，烟雾缭绕。因为曾闻过爷爷的旱烟味，所以对浓烈的旱烟味并不介意，反倒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我对老人说，先把房子安顿下来，回头来再和他聊。老人说，不急，今天人是多了点，但能住下，要不就和他住一起。听了他的话，我很欣喜，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能和他住在一起，我还把望不得呢。住宿的问题就这样定下了。
雪下得很大，天色也暗下来了。老人拉亮灯泡，昏暗的房子，一切都是黑的，炉子，墙壁，桌子，还有老人的脸膛。老人不停地吸着烟，十六开大小的一页纸加一把烟叶，只卷一根烟。我对他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粗壮的烟支。老人不以为然，只说了句，习惯了。老人问我吸烟吗，我说不吸。老人说不吸烟好，要好好念书。我问老人，不吸香烟吗？老人说，也吸，曾有人给了他一盒，他将一盒烟全揉碎卷了吸。老人说香烟不过隐，他烟瘾大着呢。老人接着给我讲述了他吸烟的经历。最初，他也不吸烟，吸烟是出于无奈。我听着听着，眼泪就直往下流。
老人参加过抗日战争，还负过伤，脸上的疤痕还在，老人指着脸上的疤让我看，那疤痕如一枚铜钱挂在老人的右脸颊上。后来参加了解放战争，解放战争胜利后，他回到了家，可他的家早没了，老婆孩子和村子里的许多人都死在了国民党飞机的轰炸之下……，再后来，他就来到了这家旅社。他把这里当作他的家。我问老人，为何不去政府找份工作呢？老人叹了口气说，找啥政府，政府的拖累可大了，我已经很幸运的了，我的战友死的死伤的伤，我还活着，知足了。拼命吸了口烟，老人接着说，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傻孩子。我无话可说，此时此刻，我觉得面前的老人太伟大了，而我竟然能面对这样一位英雄，真是太荣幸了。
一夜未眠。
第二天，老人起得很早，忙了好一阵子，看到我也起了，就端来洗脸水。还嘱咐我吃了早点再走，他说，今早特意多买了两个大饼。我很感动，但这大饼我实在不想吃。我知道老人为我，又花去了他两个早晨的早点。我急着去赶车，看到外边雪已经停了，我知道车肯定要走。老人将我送出大门，还叮嘱说，下次路过这儿就来。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往雪地里走去。走了老远，回头看时，老人还站在门口，我挥了挥手，我看到老人也在向我挥手。
站上的人很多，由于雪滑的缘故，车要绕道平凉开往西峰。 坐在车厢里，思绪难平，老人的身影在我眼前拂之不去。往后的日子里，老人的身影就再也没有走出我的脑海。我明白，这一生恐怕难以将老人忘却了。为表思念，2000年写下《英雄》一诗，发表于《白银文艺》。其诗为：《英雄》
生平第一次/见到英雄/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英雄老了/面前的英雄/是一尊铁铸雕像/英雄的眉间/积淀着战场的风尘/英雄的眼神/凝聚着坚韧和执着/英雄的髭须里/显出战士特有的倔强/英雄的脸膛/挂着一枚/被岁月熏染得黎黑的勋章英雄没有母亲/英雄没有妻子/英雄没有儿子/英雄没有眼泪/英雄没有笑容/除了自己/他什么也没有/英雄在这里/除了我 没有人崇拜英雄 没有人时/就抱住火炉沉思/而思绪却总是伴着烟雾/作着超越时空的翱翔有客人时 英雄/像接到命令一样/去提水生火 忙着张罗英雄不停地吸烟/烟卷那样粗壮/纸条像绷带裹着旱烟沫/随着英雄的喘息闪亮/红红的烟头/在述说着流逝的时光/烟雾那般浓/似弥漫的硝烟飘扬英雄 吸烟是一种沉思的方式/英雄说 今天/烟卷就是他的枪/他的手里没有枪/就觉得心慌/越是心慌/就越是需要枪英雄抽烟的声音很响/叭嗒 叭嗒 叭嗒/那声音/便是在扳动枪栓/那声音/把英雄带回战场/那声音/让英雄思绪翻飞/我忽然明白 在这里/英雄用烟卷当笔/正在追忆当年的岁月/书写着自己抒情的诗行诗是写了，但写归写，思念还是思念，我不知道老人后来的境况。当时，他那里没有电话，我也没有记电话的习惯，连打个电话问候的可能都没有。又是几年过去了，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感，写下了另一首诗来表达我对老人的思念之情。现附录在下。《我还常想起那个老人》二十二年前/我住进一家私人客店/固原的冬天十分寒冷 风裹着雪/如果不是这场风雪拦阻/我不会与老人同住一宿/我会坐上有暖的客车/去我该去的地方我最不能忘记的还是老人的/那一支粗壮的烟支/一把烟叶 半张纸 铸造的大炮/和老人那种独特的思考方式/我记得那夜 那烟 呛得我流泪/但我明白 那泪决不只为烟而流/我说不清流泪的原因/但我知道 老人已无泪可流/老人只有血 没有泪/我敢肯定 老人没有觉察我擦拭眼泪的动作/我只相信 谁都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我敢肯定 老人已经离开这人世/我敢肯定 老人死在那家客店/突然死在那家客店/他最后的落脚点/我敢肯定 没有为他出丧的车流/没有带着白花赶着仙鹅的人群/我敢肯定 他被最后一支烟抢打倒/就再也没有翻起来/就像在战场上 他的战友/被敌人的子弹打倒 没有再翻起来一样/没有人为他流泪老人或许真的已经走了/但我觉得他还活着/还在那家客店/还坐在我的对面 卷烟 抽烟 品烟/思考他一生所有的问题/还在那家客店 执行客人的一道道命令/像一个战士 年轻的战士/我试图忘掉那风雪之夜的情景/可我不能既然不能忘记 就只有记住了/尤其在有雪飘飞的时候我不知道为英雄还会写点什么,但我敢肯定,写是一定的。遗憾的是，那次也没问问英雄的名字，今天想来也真有点遗憾，不过，我想，不知道名字也好，就像英雄默默无闻的那样，这或许也正是英雄的意愿。思念英雄。永远思念英雄的。就此搁笔吧。
作者简介：隋唐，原名郭家喻，大学本科历史系毕业，爱好文学，先后在《白银日报》、《白银文艺》、《白银文学》、《甘肃农民报》、《甘肃教育报》、《甘肃日报》、《北方作家》《世界汉诗》《大西北诗人》《风沙诗刊》《铜城119》《今日文艺报》等报刊发表诗歌作品一百多首。诗歌《泉水之歌》曾获全国桂花诗歌大赛优秀奖，并入选《南方诗雨》(1992.12)。诗集《历史情结》获天津市第十九届“文化杯“全国鲁藜诗歌优秀奖(2010.10.20)。在《中国诗歌网》《文艺作家》《汉诗世界》《红烛诗刊》等公众平台发表作品多篇。出版个人诗集《历史情结》《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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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委：大海放歌、新源飞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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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文苑》隋唐：怀念英雄【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