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平原
《燃烧的平原》,这是一部色调很阴郁、情绪很压抑的影片。平原一词通常给人辽阔、宽广、快乐之感,而燃烧的平原则象征了一种愤怒的力量,一种欲望的升腾,一种仪式般的净化。影片的平原有荒原之像,还有波涛澎湃的大海,阴郁的天空,给人十分孤独的感觉,预示着人到中年的心态,暗含危机。
影片以平原上熊熊燃烧的房子开始,讲述了两个家庭男女之间的感情生活故事。一开始观影我觉得情节很乱,一会儿演男女主角现在的生活,一会儿又倒回以前的生活,还有女主母亲和男主父亲偷情的情节。随着故事的推进,我忽然明白了,原来这种拍摄手法为了直观地表现出女主角遭受创伤事件后导致的创伤性结果:创伤的闪回。她不断地回忆房子爆炸的那一刻,就像影片不断地插叙她发现母亲偷情直到意外烧死的情节。女主在这段回忆里打转,这么多年都走出不来。她没有办法活在此刻,一直逃避现实,虽然生了女儿,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孩子。尽管她是饭店老板娘,工作很不错,却不能好好交往一个男朋友,她用性爱麻痹自己,和有妇之夫、餐厅客人上床,整个人是解离、反复抑郁的状态。
对女主来说,她经历了两个大的创伤:一个是看见母亲偷情;一个是母亲突然死亡,她目睹爆炸现场。前者是客体爱的丧失,后者是客体的丧失,刺激逐渐增大,哀悼的时间又很短,而且她无意犯的错误无法言说,所以她怀着极大的内疚感、负罪感、羞耻感活着,没有办法在熟悉的环境里继续呆下去,她只有逃离一切。
她说爷爷曾告诉她:燃烧乔亚可以净化一切。这就是为何她目睹母亲偷情后,企图代替父亲对母亲表达愤怒,恶作剧般地点燃母亲偷情的房子。她拿打火机烧自己的手腕,用留下伤疤的方式向母亲致敬和哀悼。手腕被烧的时候,她很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实际上她内心的痛苦已经达到极限,不得不压抑隔离掉身体感觉。
这里也能看到创伤的代际传承。母亲得了乳腺癌,乳房留下了手术刀痕;小儿子一次意外受伤胳膊被缝针;女主烧伤手腕皮肤留下灼痕:她的女儿三岁时意外摔伤额头上留下疤痕,这个家族不能被言说的秘密,一份无法完成的哀悼,会在潜意识里以留下疤痕的形式一代一代传递下去,直到母亲真正在内心回归、被和解被原谅的那一天才会停止!
再说男主角,他和死去的父亲关系很好,父亲死后他一直穿父亲的衣服,突然死亡让他本能地感到女主似乎会知道点什么。他们在葬礼后相互接近,又在各自父亲母亲卧室上床,行为有点让人匪夷所思。父死儿大,他们用这种方式完成成人仪式,试图哀悼逝去的亲人。
平原上第二次燃烧是男主角开飞机喷洒完农药,降落过程中意外坠机。平原上又一次升腾起滚滚的浓烟,男主用相似的做法向父亲认同。女主说她撑不下去了,他也是。他用坠机的方式向生活抗争,这是影片有力量的一部分。
结尾,男主的腿保住了,女儿兴奋地跑去看爸爸,并且邀请女主一起进病房。此刻,影片快速倒回去播放过去的一幕幕场景,这次并未在爆炸点处停留,画面闪过母亲掀开窗帘的遥望、女主伫立窗前的凝视,和此刻女儿的回望,她们仿佛连成一条线,预示着一个新的希望,经历过这么多分离和丧失,女主可以走出强迫性重复,回到现实中去。
影片有意思的地方是导演特意拍摄几处飞鸟划过天空的空镜头,在创伤治疗中有一种快速眼动脱敏疗法,即EMDR。据说发明者也是曾经遭受过严重的创伤,抑郁中她有一次经过广场,眼睛跟随注视鸟儿飞翔的轨迹后,忽然感觉情绪极大的好转,于是她开始思考并研究出来这套有效的创伤疗法。飞鸟的空镜头暗示了一种希望,就像影片中,男主驾驶飞机喷洒农药,白色的粉末在金黄色的平原上空留下漂亮的弧线,此刻的音乐也忽然轻快了起来。雁过留痕、机过留音,每个人都有创伤,就把它们留在身后,继续走下去……